搜索
搜索
搜索
您现在的位置:
首页
/

中国金融作协主席阎雪君中篇小说《生生不息》(上)

  • 分类:金融人 金融事
  • 来源:《黄河》2018年第1期
  • 发布时间:2018-09-12 14:00
  • 访问量:

【概要描述】阎雪君,1968年2月14日生,山西大同人。现任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主席、中国金融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兼任团中央中国青年志愿者服务协会宣传工作委员会副主任。1990年参加工作,先后在阳高制药厂、马家皂乡信用社、阳高县农业银行、大同市农业银行、山西省农业银行、大同市人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华夏银行总行、中国金融工会金融文联任职。

中国金融作协主席阎雪君中篇小说《生生不息》(上)

【概要描述】阎雪君,1968年2月14日生,山西大同人。现任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主席、中国金融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兼任团中央中国青年志愿者服务协会宣传工作委员会副主任。1990年参加工作,先后在阳高制药厂、马家皂乡信用社、阳高县农业银行、大同市农业银行、山西省农业银行、大同市人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华夏银行总行、中国金融工会金融文联任职。

  • 分类:金融人 金融事
  • 来源:《黄河》2018年第1期
  • 发布时间:2018-09-12 14:00
  • 访问量:
详情

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主席 阎雪君

 

    阎雪君,1968年2月14日生,山西大同人。现任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主席、中国金融文联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全委会委员,兼任团中央中国青年志愿者服务协会宣传工作委员会副主任。

  1990年参加工作,先后在阳高制药厂、马家皂乡信用社、阳高县农业银行、大同市农业银行、山西省农业银行、大同市人民银行、中国人民银行总行、华夏银行总行、中国金融工会金融文联任职。

  已发表文学作品360多万字,其中发表和出版长篇小说6部:《原上草》 《今年村里唱大戏》《桃花红杏花白》《面对面还想你》《性命佑关》《天是爹来地是娘》等,发表中短篇小说、报告文学、戏曲剧本70多篇(部)。《人民日报》、新华社和《中国金融》等新闻媒体对其作品进行了报道和研究,称其作品具有:浓郁的乡土气息、深厚的大地情结和鲜明的金融特色。

 

生生不息(上)

 

  1、阳光很暖,静静地照着,起伏的黄土丘陵铺满了黄绿色的庄稼。面包车一路颠簸,黄土路上腾起一溜烟尘。

  金炜明坐在副驾位置,看着远处山坡上飘过一群白云似的绵羊,听得一声沙哑的山曲顺着沟壑悠过来,他摇下车窗,外面空气极好,伸手去搂一把,使劲儿一攥,竟湿漉漉的,贴到鼻前一嗅,不由感叹一声:香。

  作为清河县挂职副县长,金炜明此行目的地是扶贫试点香水沟村。面包车里塞得满满当当,挤在后面的是县扶贫办和农行、人行的一班人马,有人在颠簸中喘着粗气感叹,还是陆正那家伙鬼精啊。陆正是县农村信用联社主任,临上车忽然肚子疼,只好请假不来这穷山沟了。

  车里的人表面上说说笑笑,但对副驾位置的金炜明还是有几分忌惮,他们知道,金副县长从首都来,此次在清河县挂职,专管金融扶贫。首都在他们眼里,总有几分神秘和高贵。但他们不知道,金炜明其实也算本地人。出生不久,金炜明就被送到了北京,养父弥留之际告诉他,他的根在清河县香水沟村,但亲身父母是谁,养父也不知道。随着年龄的增长,金炜明越来越想搞清自己身世的谜团。这次听说单位扶贫点在他家乡,就自告奋勇地来了。这种远离首都,离妻别子,一走就是几年的营生,也少有人跟他争。

  金炜明一路沉默,内心却波澜起伏。

  突然,山路拐弯处冲出来一辆拖拉机,马槽里挤满手拿白色小旗的农民,拖拉机车头上方拉了条横幅:信用社造假被贷款,还我血汗钱!

  拖拉机后面还跟着一辆黑色悍马。在乡土小路上,竟然颠簸着悍马,金炜明有点惊讶,透过车窗,他看清开悍马的是个胖子,肥头大耳,叼着雪茄。坐在后面的扶贫办主任告诉他,那胖子是当地富豪郝利仁。

  会车时悍马没有减速,横冲直撞地把面包车逼出了主路,然后扬尘而去。一股股尘雾从面包车缝隙里钻进来,呛得的人直咳嗽。

  金炜明想下车弄清举白旗的农民是怎么回事。县金融监管办杜主任一把拉住他,说千万招惹不得,这伙人已经闹腾好几次了,他们是去县政府闹事的。金炜明问,因为什么事杜主任叹息一声解释说,世风日下啊,贷不上款的农民骂银行嫌贫爱富,贷上款的有很多又还不了,甚至根本不打算还,好像那钱是国家白给的,不花白不花。还有就是最近确实发现个别信用社有问题,比如借用或偷用某人的身份证,给另一个人登记发放贷款,后来在核查贷款时,有人发现自己被贷款了还蒙在鼓里,就去告信用社,说自己莫名其妙被贷款,真是天大的冤枉。这当然冤枉,但许多正常的贷户也跟着起哄,说他们也是“被贷款”了,要求减免,一时间把清河县闹得沸沸扬扬的。

  望着绝尘而去的拖拉机,金炜明不由紧皱起了眉头。

  人行高行长插话说,最近听说这一带农民都疯了似的,一窝蜂儿地吵闹钱的事儿,憋着劲儿到处借钱贷款,甚至高利贷,大有全民搞金融的架势。许多农民把自家的老底儿都翻出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拿钱都干什么去了,神神道道的。他忧心忡忡地说,听说县里的几个基金公司和二龙沟煤矿的集资入股都快疯了,利息高得吓人。还有人鼓动农民用土地使用证和山林证作抵押贷款,套取农民的土地证和山林证,来剥夺农民土地和山林的使用权,牟取暴利。许多人谣言蛊惑,暗流涌动,潜伏的风险让金融监管部门感觉坐在了随时喷发的火山口上啊。

  金炜明听了顿感惆怅,没想到基层金融环境存在这么多问题,简直到了触目惊心的程度。自己又偏偏是金融扶贫,这样的信用环境和信贷关系,怎样才能把工作做好

  众人见金炜明闷闷不乐,便都不再言语,只听得车轮摩擦山路的沙沙声。

  快到村口时,金炜明一行下了车。香水沟乡乡长吴志和香水沟村支书贾英才已在路口等候多时。众人见面握手寒暄,一起向村里走去。

  这时,一阵高亢的乐曲传来。众人看到,路旁田埂上有一辆老式红旗自行车,大梁用红色塑料布缠绕,辐丝上也缠有毛茸茸的彩条。车把子前面托有一幅毛主席的大幅画像,画像中毛主席正微笑着向他们挥手,左右车把子上各插着一面迎风招展的红旗,车把子中间还有一个小喇叭,正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旋律。

  自行车旁边佝偻着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汉,穿一身褪色的绿军装,胸前挂满各式毛主席像章,软塌塌的军帽上红五星熠熠闪光。他挥舞着佩戴红袖章的手臂,正对着庄稼地摇头晃脑地演讲:

  “该治理整顿了!你们这些谷子,包括你们那些瘪谷子,回答我:土地是啥告诉你们,土地就是妈,就是爹。你们都知道,粮食是土地种出来的。可是你们知道吗人也是土地种出来的。”

  说着,他啪啪啪地为自己鼓起掌来。

  村支书贾英才有点尴尬,想上前阻拦。乡长吴志却摆摆手说,这就是我们香水沟村大名鼎鼎的“整顿专家”李胜利,让领导们看看这位活宝的风采,也蛮有意思,权当乐呵了。

  “整顿专家”李胜利威严地扫了他们一眼,又回过头去一手叉腰一手挥舞,继续对大片谷子地训话。

  众人说笑着向村里走去,村支书贾英才一路上饶有兴趣地向他们介绍李胜利的奇闻异事。贾英才说,李胜利原来是村级信用站的代办员,曾因成绩出众,出席过省级农村信用社表彰大会,后来还差一点转正。

  金炜明对李胜利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听说了许多关于李胜利的事情。

  2、李胜利家是方圆几十里最穷的,他爹李亮解放前在县里做事,后来在一起骚乱中被闷棍击中脑袋,瞎了眼睛,后来常给人算命,据说极准。他妈是位缠着小脚的旧时妇女。李胜利家土屋破烂裂缝,兄妹八个躺在一铺炕上,合盖一张破烂被子,风刮一夜之后,只有人躺的地方还算干净。

  上世纪五十年代,李胜利在生产队干活儿,因脑瓜灵活被选为队里的会计,负责计算工分,年轻的李胜利就有点莫名的兴奋,打心底感谢党感谢毛主席。那年,李胜利还参加了县城组织的万人庆祝游行,第一次看见了满天的焰火。望着火光映红的天空,李胜利一遍又一遍高喊着“毛主席万岁”,直到喉咙沙哑。

  参加完庆祝活动回村后,李胜利的积极性空前高涨。每晚收工后,小队里六十多个年轻劳动力,都要聚集在村头龙王庙街的一间小屋里开会。煤油灯下,人们面对着墙壁上贴着的毛主席画像,在队长的带领下学习中央精神和毛主席语录。那时候有的庄稼汉因不识字觉得麻烦,有人学习时竟睡着了,李胜利却始终是最严肃最认真的一个,毛主席语录背得滚瓜烂熟,邻居到他家串门,会发觉四面墙壁都挂着毛主席画像和语录。也是从那时起,他的胸前一直佩戴着毛主席像章。

  后来,兄弟姐妹们结婚,分了家,母亲去世,李胜利就一直单身,与父亲相依为命。李胜利坚持做好事,特别是每天义务扫大街,一直到现在。当年有人给他介绍了个邻村姑娘,没想到李胜利连面都不见就推掉了。李胜利说:“以后生活好了,可以娶个知青嘛。别的生产队就有人娶了城里来的知青。”

  一天傍晚,相距八里地的邻村唱戏,村里的年轻人领着插队知青步行去看戏,当时在村里放羊的李胜利和知青上官云也在其中。等他们赶到戏场,场内早已挤满了三里五村的人,李胜利他们便把上官云等知青扶上戏场的墙头,骑在墙上看。李胜利他们卷起一根旱烟炮,轮着抽,夜色中,远远望去,便只见有一个亮点在墙上传来游去。

  县剧团级别不高,在村里人心目中却是最高水平,戏演到半截,忽然舞台一阵骚乱,戏暂停了,原来是拉手风琴的人晕倒了。那可了不得,整个剧团就靠手风琴撑着,这下可冷场了。消息传到墙上,只见上官云略一犹豫,就从墙上跳下来,朝舞台后场挤去,不一会,只听台上手风琴又响起来,戏也接着往下演,原来是上官云自告奋勇替那手风琴手补台了。台子下,村里人和知青一顿狂热的鼓掌。李胜利远远望着台上优雅的上官云,一股从未有过的冲动在体内升腾起来。

  半夜时分,戏演完了,上官云跑下台来,有个中年男子送了又送,后来才知那是剧团团长。

  在回村路上,天下起了大雨。上官云受了冷,肚子疼得厉害,李胜利主动背起她,一直背回村,感动得上官云泪水涟涟。当时,人们可不大敢太接近她,因为她父亲是走资派,那年头她被人称作狗崽子。一路上,李胜利的汗水和上官云的泪水相互交织,融化在一起。

  上官云有双灵巧的手,钢琴、手风琴、小提琴样样精通。插队到村里,巧手没处用,便被安排给村里男女老少理发。那时,李胜利已高中毕业正在村里放羊。有一天,当带着满身羊腥气的李胜利走进理发屋时,别人都嫌他脏,捂着鼻子躲着他。李胜利想想自己身上难闻的气味,他不想在上官云面前留下邋遢的印象,正准备转身离去,上官云看见他了,认出是那天在雨夜里背她回家的小伙子,便一把拉住他,将他轻轻地按在椅子上,给他披上一块白白的理发布。洗头时,她的纤指轻柔地抓挠着他的头皮,一阵麻酥酥的感觉在他浑身弥漫开来,每个毛孔都舒服地敞开了眼儿。她手拿剃头刀,小拇指头微微翘起,很是耐看,他的心开始骚动不安起来,只觉得浑身发软,世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了。

  从此,他就更爱这个比他大近六七岁的女人,有人称上官云是“冷美人”,他却有事没事爱往上官云那儿跑,上官云也常借书给他看,也喜欢上了这个小她几岁的年轻人。

  一个除夕的夜晚,知青们都回城过年了,剩下上官云一人在孤独地拉琴,李胜利给她送去了香喷喷的羊肉馅饺子。隆冬的夜,朔风凛冽。上官云把门往紧掩了掩,又往旺捅了捅土炉,便和李胜利面对面地坐在炉前一张小书桌前,两人相让着吃着饺子,喝着李胜利带来的酒。生活的清苦使上官云心绪低落,一边喝着闷酒一边向李胜利倾诉着心中的忧愤。不知不觉,两人都有了醉意,李胜利猛地捉住了上官云的手,久久凝视着她那俊美的面容,上官云被他盯得脸上沁出了微汗,却又被他那滚烫的目光融化了……

  然而好景不长,县剧团派人来了他们村,上官云被县剧团挑中,调进了县城,不久就跟剧团团长结了婚。刚刚燃起的火苗被无情浇灭了,李胜利只能把爱的火种埋在了心里,并且一埋就是一辈子。

  3、金炜明一行入驻香水沟乡政府。

  乡政府坐落在香水沟村里最繁华的一条街上,村民们戏称是村里的“王府井大街”。信用社、农行营业所、邮电所、邮政储蓄银行、供销社、派出所、医院、粮站、理发店、肉铺,豆腐店、天主教堂、花圈寿衣店,几乎都集中在这里。特别是响当当的富豪煤老板郝利仁的小洋楼,矗立在老街中央,显得鹤立鸡群。

  金炜明没有住在乡政府,而是住在乡政府旁边的一个古老的大院里。这个老院子有了年头,据说始建于明代,古砖古瓦,飞檐翘脊,虽然历经风雨沧桑,斑驳不堪,但古风仍在。特别是门楼上依稀可见的几个大字“明登天府”,使人仍感受到当年的繁荣与富贵。这座深宅大院以前拥有两进两出的规模,院里的房屋雕梁画柱,富丽堂皇,足以见证当年宅院主人的富庶与高贵。宅院的主人几经更换,已经说不清是哪个地主或是富商了。后来宅院归公,成了村委会、大集体时期的铁匠铺、木匠铺、榨油坊、村会议室。后来又分给了几户贫下中农,实行生产承包责任制后,宅院里的一些村民嫌弃院子里的房间阴暗破旧,特别是有人说这里还经常闹鬼,就陆续搬离或变卖了。直到现在,有的房间已经白给都没人愿意住了,只剩下不多几户人家在此蜗居。

  院子里最大的住户是田守义一家,他和老婆刘樱花有三女一子,都已成家,三个女儿依次叫改梅、改兰、改竹,儿子叫田耿。田守义的妹妹田春燕是四十多岁的老姑娘了,也随哥哥住在这院里,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

  金炜明久久地端详这处宅院,他凭直觉感到,这里大有文章可做。

  事实上几年后,在金炜明一行的努力下,这座古老的大院,与村外明代历经风雨沧桑的古长城,还有弯弯曲曲的黄河,成了小有名气的旅游景点。

  这是后话。

  眼下这座老宅子连着隔壁的乡政府,不远处是乡信用社和农行营业所,一溜的老房,斑驳的墙面,像老太太的脸,门前几棵小柳,摇晃着绿里带黄的枝条,倒是那两块信用社和营业所黄里嵌绿的金色招牌,在砖墙的灰色和柳树的绿意中点缀出一点醒目的光亮。

  这天,匆匆赶来的县联社主任陆正,领着金炜明一行人来到了信用社的院子。听到声响,信用社主任石头从门里蹦了出来,老远就招呼说,乡里巩书记、吴乡长和农行营业所钱主任早就恭候多时了。

  “好啦,谈正题吧。”金炜明一坐定便向众人和盘托出了扶贫的事。

  乡干部们一听,县联社要在他们乡包点扶贫试点,都高兴地拍起手来,都说这下子可靠住了财神这棵大树了。巩书记伸出手掌问金炜明:“金县长你说说看,扶贫准备给多少款

  “一分也没有。”金炜明说。

  “不给钱款怎扶贫”

  “我们准备选个好项目,农金部门联合投资扶持,但资金我们自己发放,贷款落实到农民个人头上,乡政府只给予政策上的优惠和方便就行了。”

  “说了半天,钱不落乡政府手里……”吴乡长还要嚷什么,被巩书记一眼瞥了回去,“老吴,话不能这样说,只要人家是来扶贫的,采取啥方法乡政府都支持,就是不知你们准备上啥项目

  陆正说:“石主任,咱有啥法宝,亮出来吧。”

  金炜明一听,便把头扭向了石头,石头却笑着建议去实地考察考察。

  “走,咱实地去转转。”说着,金炜明站了起来。

  众人便跟着他出门,沿着黄河岸上的一条土路前行。

  “哗哗”的流水声传来。金炜明抬头望着河面,河水浊浪翻滚,河中有一摆渡的小船,船上的老头正扯着嗓子吼《走西口》。

  岸边走来一溜驮水的毛驴,巩书记难过地摇了摇头,面对金炜明问询的目光,实在难以启口却又不得不说道,那是从村外八里地的山上驮下的水。紧靠着黄河,过去还能驮水等淤净泥沙后,供人畜喝水,如今黄河水污染严重,特别是郝利仁他们在上游搞的几个小煤窑、造纸厂、化工厂排放的有毒废水,已使黄河浊浪泛白沫了,连牲畜喝了都得病,人还敢喝吗香水沟人愤愤不平,可又奈何不了人家,只眼巴巴地望着河水从脚下流走,赶上毛驴驮水喝了。

  大家相互看了看,神情都凝重起来。

  4、刚住进老宅,金炜明就注意到角落里有间豆腐房。

  那天金炜明整理了一上午扶贫计划,有点头脑发胀,就走出门来。太阳暖洋洋地照着,村里在阳光的抚慰下,显得安静、祥和。空气极好,金伟民敞开心扉呼吸着,心情也被染上了阳光,浑身显得通气亮堂。初来村里几天,村里除了偶尔传来几声羊叫狗吠,很少有大的噪音困扰。尤其是到了晚上那满天的星斗,密密麻麻,亮亮晶晶,仿佛能把窑洞压塌。躺在炕上,仰望着银河里的亮点,他的肺腑好像被清水洗过一般,通体舒畅,想想城市的夜空,总是在昏暗灯光的遮掩下,星空隐隐约约,半明半暗的,让人看不清摸不透。

  金炜明出了房门,就看到了大院里的豆腐房。屋檐墙角布满了蜘蛛网,一只硕大的蜘蛛不知疲倦地爬上爬下。几只山雀从屋檐下窜出,抖在枝头上吱吱乱叫。门头上不知猴年马月书了两个隶体大字:豆腐。虽已部分剥落褪色,模糊不清,但古色韵味犹存。

  金炜明来到豆腐房门前,听到里面有叮叮当当地剐锅声,也听见屋里人声杂嘈。

  看金炜明进了屋,唐麦穗忙拨开众人迎上前,招呼金县长快进屋,说着把在一把破椅上坐的村民拉起来,让金炜明坐。金炜明见状,忙说不坐了,都坐一上午了。

  稍停一会儿,金炜明才看清,这一间小屋足足挤了十几个人。一条大土炕上,一边晾着黄豆,一边铺了半张席子,席子上人坐不下,有几个人干脆就坐到了黄豆堆里,嘴里叨着纸烟,眯缝着眼盯着手里的纸牌,耳根上别着几支香烟,输了给人,赢了再夹在耳根上,原本白白的纸烟卷儿成了一根根黑色的接力棒。旁边还围了几个人观战,不时还抢上一支战利品,叼在嘴里吸着。几个女人手里拿着针线活儿,挤在另一边炕上,手上一分嘴上一分忙乎着,不时还推搡几下,笑得胸脯乱颤。地上有两村民蹲着,每人手里端着半碗散白酒,面前小凳上一只小碗,里面放着几片小豆腐干。

  众人并不避讳这位陌生的扶贫干部,一个劲儿地催促唐麦穗接着讲荤段子。众人被唐麦穗逗得东倒西歪,眼泪汪汪。有人瞄一眼金炜明,警告唐麦穗赶紧闭嘴吧,再讲黄段子,小心李胜利来整顿你。

  众人笑着,炕上一位妇女说,听说李胜利最近准备去整顿郝利仁了,胆子不小哇,可别让郝利仁的狼狗给吃了。唐麦穗说,老李才不怕他呢,老李有毛主席撑腰,牛鬼蛇神都不怕,还怕条看家犬

  众人又大笑。

  金炜明听着看着,好天气引来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心里莫名纠结起来。

  5、金炜明在短短几天,便摸清了老宅子几位住户的情况。

  田守义一家是老宅里最大的最户了,田守义三女儿田改竹最近离了婚,她前夫贺富贵也是香水沟村人,前些年做小本生意挣了些钱,在社会上闯荡结识的人杂,染得恶习也多了,成了“瘾君子”,整天狂嫖豪赌,把过去的积蓄几乎挥霍殆尽,但他还装出腰缠万贯的派头,自认识城关信用社主任凌志,他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先是跟凌志贷了几笔小款,每笔都按时结息还贷,赢得凌志信任,同时还暗地给凌志塞了几个红包,凌志高兴得拍他肩膀夸他讲义气守信誉,是条干大事业的汉子。

  今年,贺富贵又成立了亚龙贸易公司,就全指望凌志支持了。

  凌志是家里独苗,父亲原是县农行行长,他父亲当了一辈子干部,对谁都能从严要求,惟独对儿子没招数,从小娇生惯养。凌志在县城长大,打心眼里瞧不起土眉混眼的乡下人,他觉得自己从事农村金融工作,简直就是洋珍珠掉进了烂泥地,他担任城关信用社主任以来,大笔一挥就能批贷款,下巴一指就有人给报费用,他瞧不起信用社传统的信贷模式,贷款金额少,笔数反而太多,除了繁琐和辛苦,哪能挣钱,他决心要干大项目,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包括他爸,看看他的胆识和才干。

  经熟人引见,贺富贵和凌志搭上了线,他打算以腾飞基金公司的名义,让凌志帮忙贷一百万。他向凌志夸海口,说公司最大的股东就是香水沟村大名鼎鼎的郝利仁。

  老宅子西厢房,住着一位叫魏仁的老知青。

  魏仁是早年北京的老知青,从踏进香水沟村的第一天起,按他的话说,他的灵魂就被扣留在这里的山山水水间了,这里成了他的第二故乡了,他成了香水沟村的一员了。后来他虽然返城,但退休后,每年在香水沟村生活的日子要远远大于在北京的天数,他为这里的父老乡亲做了不少好事儿,算得上村民眼里德高望重的“乡绅”。有人说他已经离不开这片黄土地,也有人说他是离不开老宅里的那个女人。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是微微一笑,不解释,不反驳,不承认也不否定,好像什么事也难以激起他心头的波澜。

  其实,魏仁第一次把村里因饥饿而养不活的孩子,协助孩子家长介绍送给北京的养父母,心里还蛮有成就感的,觉得自己是做了好事,挽救了一条生命,既帮助孩子找个好人家,能够活下去,又成全了城里不能生育的家庭,圆了拥有孩子的梦,真是积德行善啊。

  包括魏仁自己与田春燕的私生子,当时都是他从村里送到京城抚养长大的。他万万没想到,后来村里人纷纷把超生的孩子送到城里时,引起了田春燕的极力反对和愤怒,也弄得魏仁措手不及,使得田春燕对他因爱生恨,恨上加恨。

  魏仁根本没想到这个世界上,有人会因为钱而舍得把自己的孩子卖掉。这与当时他介绍孩子送人是为了生存的初衷相悖。如果说第一次将孩子送人是因为穷养不起,第二次送人是因为超生不敢养,那么第三次呢只能说是因为赚钱划得来。不管怎么说,这条路径毕竟是由他引发和打通的,因此魏仁每想起来便愧疚万分。

  让他倍感痛心的是,他和田春燕的私生子华正茂长大后,也参与到这个输送链条当中来谋利,田春燕得知后几乎精神崩溃了,魏仁也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后悔莫及和痛心不已,以前他不太相信报应,现在他深信不疑了。他不知道如何来阻止和处理这类事情,只能把咬碎的牙伴着血水默默地往肚里咽。

  看看金炜明再看看华正茂,两个同样是从一个村子送出去的孩子,现在一个回来报恩,一个却回来报怨了。魏仁还听说金炜明这次回村里是专门扶贫的。他隐隐觉得,金炜明除了扶贫,对真实身世是不是也要进行探究

  这几天金炜明和魏仁在老院里相见了,也聊了很多。金炜明急于了解村里每个人的情况,魏仁在聊天时也特意观察金炜明,他担心有人只要稍稍留意点,就会看出来,金炜明长得跟那人太像了。好在这个秘密只有他知道,别人是不会把那么远那么大的北京跟这么小这么偏的香水沟联系在一起的。

  金炜明对这里的熟知程度却超出了魏仁的预料。尽管金炜明对他人情感方面的事情不感兴趣,然而田春燕和魏仁的故事,还是让他心生感慨。

  田春燕在村里负责计划生育工作,同时又是义务接生员,这就非常难办了,但她做得还是不错,计划生育年年完成任务,接生员干得有板有眼,这就不易了。

  田春燕年轻时跟英俊有文化的魏仁相爱了,以哥哥田守义为代表的家里人却坚决反对,说这桩婚事不现实。魏仁家里也怕他永远被拴在穷山沟里,也坚决不同意。结果两人未婚先育,只能悄悄将孩子送人。后来魏仁返城工作,结婚生子,又因性格不合离婚。田春燕却是终身未嫁,有人说是魏仁害了她,可她却从来都没有埋怨过魏仁一句。魏仁退休后经常回村里居住,田春燕知道他无非就是想经常看到自己,可她就是不跟他来往。她整天忙着做绝育手术或接生孩子,晚上在青灯下焚香拜佛。

  田春燕一辈子在村里跌打滚爬,搞计划生育和接生员多年,明白一个人的身体是最复杂最精致的。她对土地和生死、土地和女人积累了丰富的经验,有着自己独特的了解与认识。她觉得土地就像一个母亲,人的生死都跟土地有关,人都是土里生土里埋,庄稼是土地种出来的,其实人也是土地种出来的。

  在村民心目中,田春燕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女人。她是村委会妇联主任,负责计划生育工作。尽管村里每年都有大肚子的女人在街上溜达,可就是从来没有超生现象,年年得先进受表扬,这很让人惊奇,也让其它村的同行嫉妒。她们想从她嘴里套出点什么秘诀,可田春燕守口如瓶。

  许多人认为,接生与计划生育工作相矛盾。其实不然,在田春燕心目中,人的生命是第一位的。村里哪个女人不孕不育被她发现了,她会主动带人家到医院检查。对应该做结扎手术的,她一定会严格按政策执行,绝不徇私情。如果出现意外情况,她不像别的计生员,非得把违反计划生育的女人拉进医院刮宫流产,她是坚决反对人为流产的,因为她是佛教徒,认为那样罪孽深重,相反她还会帮助接生,然后督促把孩子户口挂在外地亲戚名下,或干脆送人。不能扼杀生命,也不能超生,她做到了。

  做妇女工作多年,田春燕领悟到,女人的地如同农民的田,播种生长符合自然规律,但荒废田地,也是浪费。

  6、经过实地考察和一番研究后,金炜明和扶贫工作组决定,首先应扩大香水沟村的蔬菜种植规模,成立绿色种植基地。

  这天,金炜明和香水沟乡党委书记巩凡成一行再次来到村庄的大棚跟前,发现这里有几户农民都在大棚旁盖了小房,全住到这里来了。原来,有一次村信用社主任石头到外地出差,发现当地的农民靠大棚种菜发了财,便也想引导乡亲们走这条致富路,可大多数村民不敢伺弄,庄稼人胆小,树上掉下条毛毛虫也怕砸破了头,怕弄不好把小命都赔进去,石头只好先扶持了少数几家,思谋着等这几家成功了,做个领头羊,别人也会自动跟着走。这几户人家很慎重,干脆就住在大棚这了,好早晚照应。

  耳听得女人们嘻嘻哈哈的笑声,石头领着大家走进一家小房前,猛地推开了门,屋里的妇女们被吓了一跳,认出一群人里有本村的石头,便马上笑着欢迎“财神爷”一行,一位胖乎乎的大嫂早张开双臂向石主任拥来,石头赶忙躲闪。

  跟着那大婶,金炜明一行弯腰从小洞进了大棚,登时,两眼溢满了绿意,各种蔬菜鲜活翠绿,娇嫩欲滴,绿莹莹的青椒、紫生生的蕃茄,拐溜把弯的黄瓜、圆溜溜的白菜……令人眼花缭乱。

  金炜明正在沉思,忽听见胖大嫂喊,姐妹们,石头上次答应给咱们进城捎买种菜的书没买来,你们说,该怎样儿罚他几个妇女便拥进来,笑着说,脱了他这没记性的裤子,让他长点记性,看下次他敢不敢忘了。石主任双手护着裤带,连连告饶。金炜明一伙人也被逗乐了,他被石头与菜农妇女们那种粗犷融洽的友谊,甚至那浓浓的乡情深深地打动了。

  金炜明环视周围,发现有一男青年,在大棚深处忙碌着,仿佛这里的热闹与他无关似的,便问旁边的一个妇女:“那是谁呀

  “噢,他呀,是田改竹雇来一个下岗工人,原先是县林场的正式工,叫赵壮,可有技术哩,到底是文化人。”那妇女一口气把小伙子说了个底儿掉。

  金炜明跟巩书记走到赵壮跟前,看了看赵壮说:“听说你很有技术,科学种菜很重要的呀。”

  “技术倒不好,也就是爱捣鼓。”赵壮搓着手上的泥土,挺腼腆。

  “你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能谈谈你的想法吗有啥好想法我可以支持你。”

  “是吗”赵壮眼前亮了一下。

  “来,坐下,谈谈大棚和日光温室这玩艺……”金炜明拉赵壮坐在土埂上,递了支香烟,吸边谈起来。

  赵壮说:“咱西北黄土高原气候寒冷,日夜温差大,无霜期短,所以,利用塑料大棚和日光温室来改变一年只种一茬田,半年忙活半年闲的传统习惯,引导农民脱贫致富,是一条目前最理想、最科学的路子。我们北方的蔬菜大棚和日光温室基本上都是拱圆型。按骨架材料不同可分为竹木骨架、钢筋和钢管骨架等类型。不论哪种骨架大棚都必须进行优型设计。采光、保温性能好,抗风压、雪压能力强,其共同特点是有坚固的骨架和基础,棚面有合理的弧度,采用透光、保温性能好的塑料薄膜等。其中常用的有两种,一种是钢筋桁架大棚……”

  金炜明听着,不住地点头,他为能遇到一位有头脑有知识的技术能手而感到高兴,并对这项扶贫项目充满了信心。

  赵壮见金县长很感兴趣,便又接着介绍说:“还有一种短后坡高后墙式日光温室,也是竹木骨架温室。”说着,赵壮又熟练地画出了一个草图……

  “那资金使用方面有啥差别呢”金炜明又问。

  “资金缺的就筑大棚,资金充足的最好建日光温室,这就看菜农的经济状况了。”

  “好小伙,确实有两下子,好好干,还有啥想法,我支持你。”

  “好,好!”赵壮知道遇到了知音,忙向他道出了准备试验立体套种蔬菜、花卉的想法……

  谈了半天,赵壮又提出一个种菜中最致命的问题,那就是缺水。说这里种菜全靠小三轮车拉水浇菜,费车费工,成本太大,要想挣钱形成规模,必须解决水的问题。

  “是呀,缺水可是个大问题呀,”巩书记不由地长叹一口气,“缺了水,啥都成了死的,灰的。”

  “缺水是个大困难,但缺水并不可怕,可怕是农民缺精神,”金炜明很有信心,“常言说,一枝独秀难为春,仅靠石头支持的少数几家大棚难以形成规模,还得带动大多数农民搞大棚才行呀。”

  金炜明与巩书记从老乡家出来,就来到了巩书记办公室,两人合计了好一会儿,扶贫思路越来越清晰了……

  7、在老院里住了一段时间,金炜明对李亮和李胜利父子有了越来越多的了解。

  李亮虽说是个瞎子,却心眼亮堂。说起香水沟,他常常叹口气说,五行齐运行顺,可咱香水沟村现在为了金,伐了木,缺了水,失了火,毁了土,风水坏了啊!他的一席话,说得众人毛骨悚然。但也有人满不在乎,说有了金就啥都有了。

  李胜利从来不相信“牛鬼蛇神”那一套,也对父亲的做法治理整顿过。虽说在感情上父子情深,但在理想信念上,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行其是。李亮给人占卜或者看病,都是在儿子李胜利不在家的时候进行。李胜利也是眼不见心不烦,但是据有些人说,李胜利经常在半路上把到他家占卜和看病的人们截住,进行治理整顿,说服教育,所以他父亲的事业越来越冷清了。有时许多好心人让李亮劝劝李胜利,说他太不正常了。李亮也是淡淡一笑说,一切皆有天命,随它去吧。

  在村里人的眼里,李胜利就像被斩断了根的树,生命的时钟永远停滞在记忆中的年代。他坚持每天义务扫大街,就是想告诉大家,人是要为大家和集体做事的。

  李胜利其实是香水沟村里的一个菜农,背诵着毛主席语录,操持着两亩菜田。当他推着小车走进清河县城,发觉自己成了清河县城里不合时宜的守旧者与游荡者,他便羞于与人讲价,遇见孤寡老人还免费赠送,这让他仅能勉强维持温饱;干农活之余,他游走于县城与香水沟之间的大街小巷,收集毛主席像章,最终像章装满一个小布袋。

  他穿上军装,戴上毛主席像章,成了方圆百里人人皆知精力充沛、爱管闲事的李胜利。他经常说:“要使几亿人生活得好,要把我们国家建设成为富裕的、强盛的、具有高度文化的国家,这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所以我们要整风,现在整,将来还要整,要不断把我们身上的错误东西整掉。”

  于是,人们就记住了他那最有名的一句口头禅:“该治理整顿了!”

  香水沟村,乃至清河县城的人们能轻易地给他画一幅肖像:五短身材,大眼粗眉,大檐帽永远端正,墨绿军衣颜色早褪,全身满缀几十枚明晃晃的毛主席像章。他总是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红旗牌二八自行车,车后贴着三块每日更换毛主席语录的纸板,车前挂着一张脸盆大小的毛主席画像。后来他还专门在车把子上面安装了一个电灯,不过,从不用电灯直接照路,而是用电灯照亮毛主席像。

  他的声音洪亮亢奋。激动时,他会咧开干裂的大嘴,露出两排蛮横而不齐整的黄牙。30年来,李胜利如布道师一般,不厌其烦地寻觅着人群密集处,好开启他激昂而冗长的演讲。

  田畔地头,他热情鼓励田里的农民:发展经济,自给自足。深挖洞广集粮,备战备荒为人民!在政府大院前,他对着来来往往的公务员高呼:只有落后的领导,没有落后的群众!世界是进步的,前途是光明的。在空旷的学校操场上,他骑着自行车,稳稳当当、正气凛然地沿着跑道绕圈。人和车都是全副武装,俨然舞台上扎着护背旗、扬鞭驰骋的武将,又像那个时代游街游村的宣传卡车。他跑着步,一遍遍地大喊: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在车辆拥堵的马路边上,李胜利对着几个正没收小贩推车的城管,大喊着:“你们是要为人民服务的,不是来给人民添乱的!”

  看到车辆违章行驶,他立刻掏出口哨,吹着哨子,站在拥堵的车流中,挥舞着手臂,指挥交通。他的旧军帽旧军装从颜色、质地甚至来历都可能是山寨版的,但这并不妨碍他穿出仪仗兵的风采来。

  在香水沟村里,以前每次电影开演之前,李胜利都要主动进行演讲,主题往往紧扣电影的主要内容并且结合毛主席语录,进行动员教育。一开始村民们还不乐意,许多人往他身上扔土坷垃和石子,有几次他被砸得鼻青脸肿,但是李胜利目不斜视,依然岿然不动,滔滔不绝。后来人们发现他的演讲非常有意思,看不懂的电影,通过他的演讲就很容易看懂了。后来人们都习惯他的影前演讲了,如果哪一天他到县城治理整顿没有及时回村里,电影就不开演,都等着他后来演讲完毕才开演。有几次他为了赶回村里发表“影前演讲”,急匆匆赶路,差一点冲到沟里,跌个人仰车翻。

  李胜利的理想,大概只是“干一行爱一行,用革命的热情,影响更多人”。

  8、金炜明来到香水沟不久,就收到了一封告状信,告状人署名:刘告状。

  信里状告信用社主任石头与村妇田改梅通奸,暗害田改梅男人,以贷谋私,贪污腐败等等恶劣问题。田改梅是田守义的大女儿。金炜明找到县联社主任陆正了解情况,因为陆正也是香水沟人。陆正听了笑笑说,他也收到了同样的告状信,并且县里纪委和市联社也转来了同样的信件。他们也找到了刘告状落实情况,刘告状根本就不承认是他告的状。他还谩骂那些老是假他的名告状的恶人,利用他爱告状的赖名声,进行冒名告恶状。

  接着,陆正向金炜明讲述了石头与田改梅曲折的情感历程。

  石头、陆正和田改梅三人从小就是形影不离的伙伴。他们一起玩耍,一起念书,后来,陆正随着父亲进了城,就只剩下石头和改梅两人了。那时,他们在离村十里远的乡中学读初中,每天清早俩人披着星宿往学校赶,晚上又戴着月儿往回返,在那条乡间小路上,他们拉着手风里行雨中趟雪上滚,随着年龄的增长,俩人的感情也如树上的青苹果,酸涩里透出成熟的清香。

  后来,田改梅为了给哥哥田耿换亲,嫁了个下煤窑的男人,几年前因为塌方男人被砸伤了腰,成了残废。石头一直未娶,帮衬着她们一家过生活,也就是当地人所说的“拉边套”。

  几年前,乡里学习别的地方拍卖“四荒”(荒山、荒坡、荒沟、荒地)经验,在全乡掀起了承包“四荒”的热浪。石头和改梅俩人合计了一番,为挣钱养家糊口,也为攒钱给改梅男人治病,决定承包荒山五十亩,石头用自己的工资为改梅交了承包费,又自己担保给她贷款五千元,买回了果树苗、仔猪和羊羔,改梅一家就在山坡上搭了两间屋,栽了二十亩果树,养起了二十多只羊,就地挖坑盖膜养了五头猪,一家人忙乎起来。后来,全乡大棚种菜兴起时,还在向阳靠坡的背风处支起近八分地的塑料大棚,种起了蔬菜和花卉,改梅整天忙得不可开交。光景一天天好转起来。

  不料郝利仁搞煤窑要扩大规模,不想让他们承包荒山了,说什么优化资源配置。石头一听就怒了,责问他们凭啥就凭有几个黑心钱石头知道他们暗里的鬼把戏,名义上是承包荒山,其实就是为了逃避审查在荒山里私自偷挖小煤窑。石头放出话来,他们敢来欺负人,就跟他们拼命!

  金炜明叹息一声,告状信八成与这事有关。

  金炜明吃完晚饭,在村里转悠,遇到了刘告状。尽管他从陆正那里了解了其中的原委,但他对刘告状这个人还是充满了好奇和疑惑,也想通过接触,进一步了解真实情况。

  金炜明到村里的这些日子,刘告状其实也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发现金炜明确实跟过去下来蹲点镀金的干部不一样,便有意识地接近他,想找机会诉说自己的苦衷。他看见金炜明从老宅里出来,便装着偶遇的样子,陪他在村里转转,顺便介绍一下村里的风土人情和奇闻异事。

  9、通过与刘告状交谈,金炜明了解了田守义一家更多的情况。

  田守义的儿子田耿是大妹田改梅用自己的彩礼钱给他娶的媳妇,媳妇叫郝月娥。在村里种地,现金收入少,田耿义就得跟村里人一起外出打工,郝月娥留在村里种地;唐麦穗在村里做豆腐,媳妇贺果枝跟村里人一起外出打工,在建筑工地上做饭。

  由于田耿和贺果枝是同村人,不免相互关心照顾,他给她买一些小衣服,她给他洗洗衣服。特别是一次雨夜贺果枝生急病,田耿半夜里拦车把她送到医院急救,连续几天陪同她在病房,同房病友以为他们两个是夫妻呢。

  不久,俩人过起了工棚“临时夫妻”生活。

  在一起打工的同村人,很快就把消息传达到了村里,传入了田耿的媳妇郝月娥和贺果枝的男人唐麦穗的耳朵里。

  一天,贺果枝到唐麦穗豆腐坊端豆腐,唐麦穗指着墙角的腌菜缸说,又有白沫扑出来了,我忙得顾不上,你帮我用那个高粱刷子好好搅一搅!郝月娥红着脸替他搅动着腌菜缸,心里明白唐麦穗的暗示,这个人,挺坏的。想着,郝月娥就不由地笑了。

  唐麦穗看见郝月娥明白了他的想法,就进一步开导她说,我有水,你有地。水不放憋得难受,地不浇旱得焦渴。我放放水,你也浇浇地,一举两得,多好。

  就瞎说哇。郝月娥轻轻打了唐麦穗一把。

  不瞎说,唐麦穗笑笑,扔掉了手里的豆腐勺子,把郝月娥抱进了里面的豆料库房。郝月娥当时就晕了,尤其是唐麦穗那句“别人都做了,咱俩也不能亏了”,一下子就让她下定了决心。

  于是,当天的豆腐就有了不同的味道。

  事后,这件事传到了在城里打工的田耿义和贺果枝耳朵里,两人相互看看,

相关链接:

版权

发布时间:2021-09-26 17:41:58

 地址:北京市西城区阜成门外大街2号万通金融中心A座7层    邮编:100037
联系电话:010-68600891  010-68600894      电子邮箱:bgs@zgjrzyh.cn
      主管: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   主办:中国金融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中国金融文化建设协会)

 京ICP备11047069号-1   丨   京公网安备 11010202010461号

主管:国家金融监督管理总局

主办:中国金融思想政治工作研究会(中国金融文化建设协会)

京ICP备11047069号-1  丨   京公网安备 11010202010461号